窗玻璃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開了,一陣陰冷的風從外邊吹了進來,吹得白色的雪紡窗簾飄蕩不已。 窗簾裏頭,一個顯得有些扭曲的、黑乎乎的身影站在那裏。
戴着斗篷,似乎還微微地低着頭,看上去就像外國電影裏的死神。
一股令人悚然的氣息,從它身上散發出來,直逼唐三虎。
又是在半夜,又配着那白花花的窗簾,看上去真是有鬼魅的氣息,透着陰森恐怖。
它就靜靜地站在那裏,動也不動,如同衣架子一般。
唐三虎也是見多識廣的人了,也是不知道死過多少回的好漢,早就不知道恐懼是什麼玩意兒了——哪怕那天被陸晨一拳轟塌了胸膛,他也沒有怕過。
曾經何時,恐懼、害怕這一類的詞兒都從他的詞典裏被剔除了。
可是,現在看着窗簾那邊靜靜佇立着的人影,他卻感到一陣又一陣的毛骨悚然。
唐三虎還沒看到它的真面目,但從身影來看,也就是一個人,也許身軀龐大了一些,但沒有超過人類的範疇。但是,他就是感覺不到人的氣息。
它的那種氣息,充滿了血腥、恐怖、猙獰。
完全不是人類應有的!
哪怕是唐三虎自己,夠兇惡了吧,那也沒有超脫出人類的範疇。
聽到那個身影說出這麼一句話之後,唐三虎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死死地盯着它。
而對方,也靜靜地站着,似乎等待唐三虎回答。
終於,老唐開口了。
他的第一句話竟然就是:“你不是人!”
這麼一說,那道身影忽然就桀桀怪笑起來。
那種笑聲,讓唐三虎更加毛骨悚然。
他更加確定,對方不是人,雖然有着人的軀體,也能夠說人話。
川東怪事多,不是人的玩意兒,唐三虎其實也見過。世界上無奇不有,總會有一些怪異的存在。事實上,他有時候看玄幻小說一類,看到諸如精靈、獸人、怪獸一類的,都會相信。
而現在看見的那一位,非但不是人,而且絕對是一種很可怕的存在。
那身影笑了好一會兒,忽然打住了,陰森森地說:“我啊,原來也是一個人。但現在,確實是不算人了。雖然我不知道到底怎麼一回事,但確實不是人了。以前的我,死了,現在的我,不是人,不是人……”
說着,他竟然又怪笑起來。
只是這笑聲裏頭,帶着深深的無奈和憤怒。
聽着這笑聲,唐三虎忽然渾身一震:“我們認識!”
他突然開口說了這四個字。
那個身影的笑聲再次戛然而止,森森然地說:“你聽得出來的。”
“你是阿首!”唐三虎失聲道。
緊接着,又是渾身一個激靈!
是的,那是阿首的聲音!
雖然這聲音變得詭異了很多,透着一股鬼厲之氣,但唐三虎還是聽得出來的。畢竟他和阿首,都是南宮洺手下的大將,甚至就是左膀右臂。
不同的地方只有兩個,第一,分屬不同的系統,阿首是黑色罌粟那邊的第一助手,而他則是南宮洺其它產業的助手;第二,他對南宮洺忠心耿耿,而阿首總是想取而代之。
不過,兩個人也打過不少交道,有一些業務是相互重疊的。
說起來,都不知道在一起喝過多少酒、幹過多少女人呢。
那個身影稍微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之間,窗簾劇烈湧動起來。在這湧動之中,忽然就嘶嘶幾聲,竟然憑空就化作了許多碎條,飛了出去。
像是在無形中,有一把鋒利的大刀朝着它,在瞬間劈出了無數次一樣。
而那道身影,緩緩地朝着唐三虎走了過去,一直走到牀前。
他一直低着頭,走到牀前的時候,才抬起了頭。
頓時之間,本都有了心理準備的唐三虎,還是猛地一顫,感到一陣驚恐。
那是一張多麼恐怖的臉啊!
這樣的臉,完全就不應該是人類所擁有的。
但是,依稀還看得出是阿首的樣子。
唐三虎沉聲問:“你是怎麼變成這個樣子的?”
阿首咧嘴一笑:“你說呢?”
他咧嘴之際,露出的那密密麻麻的牙齒,更是讓唐三虎感到脊背生寒。
估摸着,這是這輩子遇到最靈異最稀奇的事了。
心臟開始猛烈地跳動,震得傷口那裏都劇烈地疼痛起來。
他勉強笑了笑:“大少跟我說過你的事,讓我留心你,說你忽然召集了不少好手,不知道要去做什麼。怎麼,是不是你的什麼行動失敗了,變成了這樣子?”
阿首陰惻惻地笑了起來:“猜得不錯,三爺果然是有頭腦的人。”
說着,舉起一雙手,嘭嘭嘭地拍了起來。
看到他的那雙手,唐三虎又有些悚然。
那雙手還是人類的手麼?非常粗大,比他原來的手大了一倍不止。每一根手指都扭曲了,如同盆景上的樹枝一樣。最可怕的,是指頭非常尖銳,猶如尖錐一樣。
而且,還顯得非常堅硬。
可想而知,這麼一雙爪子,怕連鋼鐵都能夠扎穿!
接着,阿首忽然一陣喟嘆:“那個小子,真的是厲害啊,是不是?南宮洺栽在了他手上,變成了喪家之犬。而你呢,那麼大的一個天火夜總會,也被他搞垮了,那麼多錢,也被他弄走了。堂堂一個唐三虎,一個三爺,當年叱吒風雲的大人物,現在居然連胸膛都被砸癟了。哈哈哈!”
這笑聲顯得很淒厲,透出濃濃的苦澀。
唐三虎也笑了起來,笑得還不輕,都咳嗽起來了。
他指着阿首:“哈哈,哈哈!阿首啊,阿首!原來你也是栽在那個小混蛋的手裏,你堂堂一個僱傭兵的頭子,心狠手辣武功高強,也在他的手下變成了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這笑着,充滿了很有意思的感覺。
阿首的一張臉儘管粗糙得如同老樹皮一樣,而且很猙獰,但還是透出了一絲紅暈。
他怒道:“我那是遭到了那混蛋的暗算,跟一個怪物鬥得兩敗俱傷,然後被他撿了便宜!要不然,我……我會這樣子?哼,如果我是你,絕對不會被他打得這麼殘!”
這番話說到後來,它的臉更加扭曲,充滿了憤怒。
更詭異的是,一張臉忽然就裂出了幾個口子,暗紅色的污血緩緩地流了出來。
“怪物?”
唐三虎若有所思:“阿首,你現在不也是一個怪物?”
說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臉上忽然露出凜然之色:“你喫了那個怪物?”
阿首微微點頭,臉上忽然露出一個詭異莫名的笑容。
不知道爲什麼,他又朝着病牀走前了一步。
那膝彎,都碰到牀邊了。
一種極其危險的感覺,忽然湧進了唐三虎的心裏頭。
他不由得往另一頭挪了挪,接着,忽然就再次哈哈哈地笑了起來。
“有意思,有意思!阿首,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厲害,也更有頭腦啊!我還一直以爲你沒有我那麼聰明,但是,你還是有的。而且,還是敢對自己狠的那種聰明!你遇到的怪物,應該就是傳說中的惡靈吧?本該死去的人,正好有了某種靈氣的滋養,於是化爲惡靈!”
唐三虎的聲音,越來越顯得陰森:
“這種惡靈的能量中樞,都在心臟地帶!所以,就算你毀了它的肉身,只要它的心臟還有一絲活力,都能夠慢慢復甦。而且,它專門喫動物乃至人類的心臟。越強大的動物和人類,它們的心臟就越能提供給惡靈強大的能量!而你,你喫了那惡靈的心臟化身!你已經不是你了,你是惡靈!”
“你說對了。”阿首的聲音更加陰森:“那麼,三爺,放心吧,我會替你報仇的!我們有共同的仇人,我會去找陸晨,把我們的仇都給報了!你的心臟,能夠讓我迅速變得更強大!”
說着,他忽然就躍了起來,唐三虎撲去。
“我的仇,我來報!”
唐三虎一聲怒吼,忽然一扭身,就從枕頭底下抓住一把手槍。
那不是普通的手槍!
斯捷奇金衝鋒手槍,九毫米的口徑,二十發子彈連發,比一般手槍的威力強猛許多。
唐三虎忍着胸膛帶來的巨大疼痛,絲毫沒有猶豫,把滿滿的子彈都砰砰砰地送入了阿首——或者說是那個怪物的胸膛,而且都擊中在心臟地帶。
一下子,阿首的左胸口就被洞穿了,子彈甚至從他的後背那裏射了出去。
但是,他還是撲到了唐三虎的身上。
一隻利爪舉了起來,五根尖銳得讓刀子都黯然失色的指頭,就朝着唐三虎的胸口捅了下去。
唐三虎大驚,揮起手槍就朝它的爪子砸去。
但是,那手槍反而被震飛了。
三爺果然是彪悍的三爺,毫不猶豫地就用兩隻大手死死抓住了阿首的那隻利爪。
但是,他的手雖然渾厚有力,但在那怪物的爪子面前,卻猶如小朋友的小巴掌一樣。何況,本就重傷的唐三虎,怎麼抵擋得了那麼猛厲的爪子?
簡直就是螳臂當車!
阿首隻是把爪子微微一扭,哧一下,唐三虎發出嗥叫之聲,他的手指頭帶着血液飛了出去。
硬生生被利爪切斷了!
接着,三爺的慘叫聲就更加恐怖了。
因爲,阿首的利爪,深深地扎進了他的左胸口裏。
猛然一拔,一塊還在蹦跳着的肉團就握在了阿首的利爪之中。
阿首,毫不猶豫地就把它往嘴巴里塞去。
門砰一聲被撞開了,兩個保鏢撞了進來。
頓時,他們都發出驚恐的叫聲。
只見三爺四肢癱軟地歪倒在牀頭邊,好像已經沒了氣息。他的胸口血淋淋的,破開了一個大洞。而一個惡鬼一般的身影,如同猛獸一般趴在他的身前。
兩隻爪子,把一塊血淋淋的肉往嘴巴里直塞!
兩個膽戰心驚的保鏢還算清醒,立刻掏出手槍,朝着那惡鬼嘭嘭射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