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不打算回國了？”

　　路行娜看上去是心平氣和的，她不想再犯一次那時對自己兒子所犯的錯誤教育，而她的態度讓路源腦子裏緊繃着的那根弦稍稍放鬆了，“我們……打算一起回國。”

　　雖然內心堅定與黎琮在一起，但說到與他一同回國，路源的聲音還是虛到微不可聞。

　　在路行娜眼裏，他根本就是把心裏都擺在了臉上，跟三歲小孩差不了多少，一點小問題，太好解決了，“那你想讓爺爺生氣嗎？想讓你媽媽傷心嗎？路源，這不是一個成年人應該做出來的事。”

　　路源的語氣立即帶了些懇求，“我會瞞着他們的，姑姑，你能不能別告訴爺爺……”

　　“瞞得了一時，能瞞得了一世嗎？你剛纔不是還說，要和他永遠在一起嗎？”

　　“……”

　　“路源，和姑姑說實話，你壓根就沒打算和他在一起多久是吧？你遲早要結婚生子的，既然如此，幹嘛還要把人家帶回國呢，這不是拖累黎醫生嗎，據我瞭解，他很快就要升職了，他一箇中國人，沒有任何根基和人脈，能在R市走到今天不容易的，你打算就這麼輕易的讓他放棄自己的事業嗎？這未免太自私了，他很有能力，也有再進一步的空間，等你回國，姑姑一定會幫助他的。”

　　“我以前看過一本書，上面寫着年輕人的三年五載就是一生一世，誰也不能保證三年五載之後你還會不會喜歡他，路源……還有一個月時間，你慢慢考慮，姑姑相信你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顯然，路源耳根子軟的這個弱點，親近他的人都非常瞭解。

　　……

　　路源第一次沒有和姑姑撒謊，在她知道的情況下去了黎琮家。

　　打開門，黎琮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他穿着淺色格子睡衣，愜意的半倚着，手裏捧着學術書，沙發旁暖黃的落地燈柔柔的打在他身上，將他的睫毛染成了迷人的淡灰色，細碎的黑髮溼漉的黏在額頭與兩鬢，落下的水珠一滴滴的滑落，懸掛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顎上。

　　聽到聲音，他抬起頭，深棕色的眼眸裏閃着幾分喜悅，“回來的這麼早？你站在那幹嘛？”

　　路源深吸了口氣，將手中的鑰匙擱在一旁的櫃子上，低頭更換拖鞋，“我要和你說一件事……”

　　他很少會這麼嚴肅，黎琮不由坐直身體，“出什麼事了？”

　　路源走過去，坐在他對面的茶几上，兩隻手虛虛的握成拳頭，規矩的擱在膝蓋上，耷拉着腦袋，像是做錯了事的模樣，“我們的事……我姑姑知道了。”

　　黎琮怔了一下，很快便冷靜下來，“什麼時候知道的？你姑姑有說你什麼嗎？”

　　“昨天我們去商場買手錶，被她看到了……她說，讓我回國之後就和你斷了，還說……”路源的嗓子被堵住了一樣，無法再繼續重複路行娜的話。

　　因爲他打心眼裏認爲路行娜說的很有道理，他確實自私的沒有考慮過黎琮的未來。

　　“商場？”黎琮到底不是路源，他瞬間想到了自己和路源在商場時沒有發生過任何過於親密的行爲，路行娜不可能僅憑這個就認定他們之間關係匪淺，一定是有人和她說了什麼。

　　要麼是路傑，要麼是……

　　“所以呢，你怎麼想？”

　　路源吸吸鼻子，伸手摟住他的脖頸，整個人都埋進了他的懷抱裏，“我不想拖累你，不想讓爺爺生氣，不想讓媽媽傷心。”

　　他的三個不想，如同三把匕首，狠狠的戳進了黎琮的身體，讓他原本清明的雙眸顯露出些許死氣沉沉的疲憊。

　　現在的境況，他早已有所預料，只是沒想到來的這樣早，沒想到……他會這麼捨不得。

　　捨不得。

　　他可以舍下事業，舍下尊嚴，舍下原本安穩的生活，他捨不得路源。

　　“小源。”黎琮抱緊了他，像是要把他融進自己的血骨裏，“別離開我，你說過的，永遠都不離開我，你說過的，A市永遠有我的家。”

　　三年五載，就是一生一世。

　　路源想，或許五年之前，陳曦越和黎琮也許諾過永遠。

　　永遠太漫長了，充滿了未知的變數。

　　“我怕，我怕自己會因爲家庭壓力放棄你，或者……以後不如現在這樣喜歡你，我不知道……”

　　就像某些人預料的那樣，路源動搖了。

　　黎琮的眼神驟然變得凌厲，他合上眼睛，輕撫着路源的背，聲音沙啞而又低沉，“路源，你是爲了自己而活，不是爲了家人，不是爲了任何人，別怕，什麼事情我都可以和你一起面對，人的一生很短暫，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現什麼樣的意外，我們只要努力的過好當下，別讓未來的自己有遺憾就好。”

　　和某些人一樣，黎琮在用同樣的方式，哄騙着路源。

　　只不過他更準確的抓住了路源的心結，略勝一籌。

　　“爲自己而活……不是爲了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