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在樓梯間裏摳牆皮都能被熟人抓個正着,聯想一下自己這段時間捱打的頻率,路源忽然想去求一個平安符。
黎琮緩緩從樓梯上走下來,悄無聲息的,像貓走步。
路源低頭,這才注意到他腳上穿的是一雙米色的棉拖鞋,看上去肥肥大大軟綿綿,讓高冷的黎醫生瞬間就接上了地氣。
那雙棉拖鞋靠着他的大長腿,幾乎是一瞬間就到了路源跟前,“把地上收拾了。”
看着自己腳下碎碎的白渣子,路源尷尬的漲紅了臉,他不自在的抬起手,用抓額前頭髮的動作遮擋住自己的眼睛,囁喏着說,“待,待會我就,就擦乾淨。”
手腕忽然被人握住,稍微拉開。
路源抬頭,看到他緊蹙着眉,一副很是嫌棄的模樣,“指甲裏都是。”
“……哪有?”
“你頭髮上是什麼。”
黎琮說完鬆開了手,與路源擦肩而過,繼續朝着下一層樓梯走去。
他走的不慢卻很穩,儀態十分好看,路源盯着他白大褂上若隱若現的肩胛骨,有那麼一瞬間的失神,不過很快就反映過來,自己還在和沈慕林通話。
“林哥。”
“在和誰說話。”
“路傑的朋友,也是這的醫生。”若是十秒鐘前,路源大概會咬牙切齒的補充一句,這個人很煩,可現在他說,“這個人很奇怪。”
沈慕林笑了笑,“爲什麼?”
“我要知道爲什麼,我就不說他奇怪了。”路源的語氣沒有文字裏所顯示出的那般無禮,反而充滿了對新鮮事物的好奇。
他就是很好奇,爲什麼黎琮會,討厭他。
應該不能說是討厭,是嫌棄,是瞧不起,或者其他的,總之一定是貶義。
在路源的世界裏,這種貶義猶如鳳毛麟角,他還覺得挺稀罕。
“小源。”
“啊?你說什麼了,我沒聽清。”
沈慕林握着手機的指腹壓出一道沒有血色的白痕,“沒什麼,就是問問你,爺爺手術要住院多久,做完手術,要回國來養病嗎?”
這個問題路源也不太清楚,他隨口敷衍道,“怎麼也要一個月吧,沒事,你不用太擔心,我要去喫晚飯了,先掛了。”
“嗯。”
收起手機,路源低頭看了一眼瓷磚上的牆皮渣渣,抬起腳乾脆利落的踢到了樓下。
瞧瞧,毀屍滅跡,乾乾淨淨。
心情莫名高漲的路源揹着手,哼着歌,晃晃悠悠的離開了樓梯間。
而在他的正下方,黎琮倚牆而立,看着燈光下飄飄灑灑的白色灰塵,眉頭快要擰成了結。
沈慕林那邊的表情,和黎琮八九不離十。
“小源說什麼?”
沈慕林抬起頭,看了一眼面前的周溪禾,淡淡的移開視線,金絲眼鏡下狹長的雙眸沒有絲毫情感流露,“沒什麼。”
周溪禾笑了笑,把整理好的文件放到他的辦公桌上,“我看你好像很沒精神?離和趙總的會議還有三個小時,你可以休息一會。”
“不用了。”
“……我真不明白,你幹嘛這麼拼命,這樣下去身體會累垮的,賺再多錢,也沒有身體重要。”
沈慕林低沉的聲音在空蕩的辦公室內響起,“時機不等人。”
周溪禾敲了敲桌子,笑的更爲嬌俏,“所以啊,你不成功誰能成功~我相信,要不了兩年,SIL科技就會成爲業內的翹楚,倒時候……”
她暢想了一番必然會成真的藍圖。
沈慕林終於勾起一抹笑,“借你吉言。”
……
第二天一大早,VIP病房內熱鬧非凡。
宋招娣把一袋子衣服和洗漱用品塞到路源手裏,笑罵着道,“你可真是個祖宗!上輩子欠你的!”
路源執着的要待在醫院裏陪爺爺,誰說什麼都沒法讓他把腳邁出醫院的大門,路家人是既無奈又覺得欣喜。
比起德智體美勞樣樣優秀,他們更希望路源能健康,平安,孝順。
就這樣快快樂樂的度過一生,也沒什麼不好的。
“謝謝媽!那我去洗個澡~”
“去吧,快點啊,我看那熱水器挺小的。”
老爺子的病房雖說是VIP,但由於VIP牀位緊張,這一間的條件並不是很好,衛生間也小的可憐,這個季節的衣服又比較厚,路源把脫下來的衣服搭在杆子上,頓時將淋浴噴頭擋住了大半,
“嘖……什麼鬼啊。”
路源又把衣服扯下來,抱在懷裏,打開了洗手間的門,“媽——”
抻長的尾音戛然而止,路源傻傻的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黎琮,以及一屋子的醫生護士。
砰——
門被猛地關上。
靜默了片刻後,副院長調侃着說,“這個身材可要經常鍛鍊。”
來查房的醫護們紛紛笑了起來,而隔着一道門的路源坐在馬桶上一個勁的揪着自己的頭髮。
爲什麼,爲什麼,他和黎琮是犯克嗎!爲什麼他丟人的事都能被黎琮趕上!真是有毒啊!
回憶起剛剛黎琮眼裏的嘲弄,路源攥緊了手中的衣服。
不行,他得找回場子!要不然他在黎琮面前永遠都抬不起頭來!
路源一旦想做什麼事,就會非常的堅決。
俗話說得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瞭解黎琮的渠道只有一個。
洗完澡後,他給路傑打了個電話。
“哥,你什麼時候來醫院?”
路傑那邊還昏昏沉沉的,顯然是剛起牀,“我今天有事……可能要晚上。”
路源現在滿腦子都是黎琮那個眼神,火氣上頭,根本等不到晚上,“你不是說黎琮欠你錢嗎?他爲什麼會欠你錢?欠你多少錢?”
“你問這個幹嘛?”
“你告訴我就完了!”
路傑雖然有些不耐煩,但還是說了。
路源聽着,笑容愈發的燦爛,燦爛中還透着一股子詭異。
現在,他手裏也有黎琮的把柄了!
路源心情舒暢的掛斷電話,迫不及待的要去找黎琮,他去護士站打聽,卻被告知黎醫生下了夜班,已經去休息了。
好像被一盆涼水從頭澆到頂一樣,路源整個人都垮了下來,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啊……那他幾點上班?”
“你找他有急事的話可以去醫生休息室,他現在應該在休息室。”
蔫茄子瞬間有了鬥志,“休息室在哪?!”
護士笑眯眯的爲他指了路。
想着自己馬上要找回那些被踩在地上的面子,路源走向休息室的步伐簡直可以用雄赳赳氣昂昂來形容。
然而離休息室的門越近,他的腳步就越慢,到了最後,根本就移不動了。
“……”
衝動真的是魔鬼。
他就這麼來找黎琮,見到他要怎麼說?
告訴他我知道了你的小祕密,握住了你的把柄,咱們以後誰也別瞧不起誰。
操,太蠢了吧!小學雞嗎?
再說,這不是把他哥也給出賣了嗎……黎琮在怎麼樣,也幫了他家不少忙……
路源站在休息室門口,陷入了漫長且痛苦的糾結中,最終還是決定退一步,只要黎琮不再用那種眼神看他,他就可以……
有時候,緣分來了擋都擋不住。
見到黎琮就丟臉,簡直成了魔咒。
休息室的門由內向外推開,梆的一聲,結結實實的撞在了路源的鼻子上,“唔……”
這一下,真是撞得太狠了。
路源只覺得鼻子酸脹,眼淚不由自主的嘩嘩往下淌,他蹲下身,捂住自己的鼻子,仰起腦袋瞪着推門的人。
罪魁禍首還理直氣壯的問,“你怎麼站在這。”
要不是實在太疼了,疼的他腳都軟,路源一定跳起來給他一腦拍。
路源此刻的模樣着實可憐,黎琮嘆了口氣,走到他跟前,俯下身,一把扯開路源的胳膊,用手指捏住他圓潤的臉頰,將他偏向一側的下巴掰正,“別動,我看看。”
“……”路源被迫與他對視,眼神懵懵的,有些茫然失措。
他的鼻頭通紅,瞳孔漆黑,溼漉泛紅的圓眼睛像極了一隻小兔子,黎琮感受着與自己指腹接觸的細膩柔軟,喉結微動,半響後硬邦邦的吐出一句話,“什麼事都沒有。”
隨即,眼裏又冒出令路源惱火的嘲諷,“這點事還值得哭。”
“你他媽……”路源的髒話說到一半,臉蛋被一把掐住,兩邊嘴角都擠到了一起,不用看路源都知道自己現在有多傻多呆,偏偏他怎麼掙扎也甩不掉黎琮的手,氣的去抓黎琮的頭髮,“唔!”
“呵……”黎琮笑着避開,同時放開了自己的手,“聽你哥說,你二十三了?怎麼盡做蠢事。”
我他媽三十了!蠢你麻痹!
不過……路源仔細想想自己的所作所爲確實沒有一個三十歲成熟男人應有的風範。
他攥着拳頭,深吸了幾口氣,讓自己躁動的心平靜下來,可那股子莫名的火氣已經讓他的理智失去了控制,開始口不擇言,“你有什麼可拽的?還不是被人騙財騙色!自己一屁股債還沒還完,老梗着脖子瞧不起誰啊?”
這就是黎琮的祕密。
五年前,他到國外留學進修,實習的時候愛上了自己的病人,借了一大筆錢幫那個人治病,結果那個人病好了以後,一夜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再也沒有了音訊,欠的錢到現在都沒有還完。
路源覺得,相比較之下,黎琮才丟臉,才愚蠢!
看着沉默的站在那裏黎琮,路源既囂張又神氣,他湊過去,用手指戳了戳黎琮的胸口,“怎麼?沒話說啦?”
事實證明,咄咄逼人、得寸進尺、乘勝追擊,這種約定俗成,有着告誡意義的成語,是非常又道理的。
一旦這麼做了,就會倒大黴。
“啊啊啊啊啊——你放開我——”
在路源的哭嚎聲中,休息室的門被關上,被緊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