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一週時間眨眼間就過去了。
路源對靠自己雙手喫飯的那股熱忱勁兒也跟着過去了，成了標準的起牀困難戶。
黎琮一邊做早餐一邊喊他的名字，“路源，八點半了！”
路源聽到這個數字，撲騰一下從牀上坐起來，看看時間，還不到八點，“啊——”
看他又要往回躺，黎琮連忙道，“快起來吧。”
路源還不起。
反正早十分鐘晚十分鐘，公交車都是那麼擠。
黎琮無奈，放下了手裏的東西，快步走進臥室，拉着他的手把他拽了起來，“你還想被你們經理說？”
路源順着他給的力氣跪坐在牀上，睡眼惺忪的皺着眉毛，“宋延慶真的好煩……”
“嗯，他煩，我做了餛飩，鍋裏煮着呢，快去刷牙。”黎琮揉了他兩下，心滿意足的放開了手，“順便告訴你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啊……”
“我找到工作了，離家挺近的，早八點半到晚六點半，一個月工資兩千多。”
路源聽到這個數字精神了大半，“才兩千多！啥醫院啊這麼摳？”
“過渡期，先湊合着，過兩個月就好了。”
“好吧……”
黎琮的下班時間比他晚一個半小時，路源還犯愁他回家以後無聊，沒想到一進公司就得到了個大消息，“路源，這兩天得加班，你做好準備啊。”
江寧說着，把一份資料擱在了他的工位上，“你看看這個，到時候說話辦事殷勤點，這個單子要成了，提成夠你半個月工資了。”
路源眼睛歘的一下就亮了，“這麼大的訂單，讓我去嗎？“
“廢話，難不成還讓我去。”
江寧結婚了，最近在備孕，沒法子跟宋延慶去應酬。
路源嘿嘿一笑，翻開了手裏的資料，眼珠子都差點掉下來，“……SIL！”
“你怎麼一驚一乍的，嚇我一跳。”江寧拍了拍胸脯，“SIL科技要出一款藍牙音箱，我們公司可是好不容易纔拿到這個合作機會的，就連高層都驚動了，今天只是初步交涉。”
自SIL2K發售之後，SIL科技便一炮而紅，成爲了手機行業中的領跑者，無數的年輕人以能持有SIL2K爲榮，光市場部就人手一臺，路源這個拿直板手機的簡直是異類，用江寧的話說，這年頭只有初中生才用這個。
她倒不是嘲笑路源的意思，只不過這話說出來，就讓人沒面子了。
幸好路源現在最不在乎的事就是面子。
“初步交涉？那我知道了，你忙去吧。”
“嗯。”
資料的最後一張紙上寫着SIL科技研發部經理祕書的聯繫方式，路源要約研發經理，得先預約他的祕書。
電話打過去，小祕書語氣特傲。
路源特能理解她這份傲，畢竟現在選擇權在SIL手上，想要跟他們合作的公司數不勝數，就是個祕書也不怕得罪人。
可想想還是很搞笑，那個研發部的王經理他認識，就是沈慕林大學寢室的一個小弟，路源剛上大學那會，沈慕林大二，不怎麼忙，他們還常常一塊喫飯來着。
路源有點犯愁晚上見面怎麼解釋，心裏是不太想去的，又捨不得這筆訂單能給他的提成。
算了，對一個窮狗來說，還是賺錢重要。
路源搓了搓手心，提起幹勁，拿起工位上的座機給飯店打電話預約包廂。
要麼說他適合幹這個，A市有名的娛樂場所他都如數家珍，攢個舒服的酒局簡直輕而易舉。
弄完了手裏的活，也差不多要午休了，路源伸了個懶腰，打算去找邊杭碩喫午飯，邊杭碩連請了他一個星期，他怎麼着也得客氣客氣回請一次。
“路源。”
“欸？”聽到有人叫他，路源回過頭，立即皺起眉，“蕭易，你有事嗎？”
要說路源職場生活最大的煩惱，就是面前這個蕭易了，這人實在太能裝逼，一天到晚的在辦公司裏吹噓自己昨天和哪個公司的哪個老闆一起喫了飯，又說自己家和哪個領導哪個幹部有關係，一臉老子天下第一牛逼的樣，最重要的是……
“中午一起喫飯吧，我朋友在樓下新開了一家餐廳，我答應幫他捧場，今天在的同事都去，給打九折。”
“我和人約好了，不去。”
“哎，我知道你有難處，這樣吧，我跟我朋友說一聲，給你打五折。”
他這話一出，小姑娘們都用星星眼盯着他看，彷彿他是什麼大慈善家似的。
而路源這個受到幫助的小屌絲，真想打他。
“今天不行，改天吧。”
一旁的女銷售站出來給慈善家打抱不平，“路源，蕭少都這麼說了，你就去唄，別不識好歹。”
蕭易在公司的死忠粉真不少，雖然路源能理解這種對財富和人脈的追捧，但是他也打心眼裏討厭這種追捧。
“那怎麼辦呢。”路源眨了眨眼睛，表情無辜稚氣，“我不是不識好歹，我是沒有錢，你請客的話我就去。”
“你，你這人怎麼這樣……蕭少你別理他。”
蕭易剛要說話，一個清甜的女聲響起，“我請你吧。”
說話的人是蕭易追求了許久的李雪，也是目前市場部銷售業績最好的員工。
路源看了她一眼，仍舊搖頭，“我開玩笑的，我真有約了。”
“這樣啊，那你們就不要強人所難啦。”
要麼說業績好，就是比一般人會說話，路源心裏舒服多了。
“對了。”李雪走到他跟前，笑的非常甜美，“剛剛經理和我說，晚上的局我跟着一起去，他擔心你不能應付。”
一提起晚上的事，路源就犯愁，他低着頭撥了一下桌子上的電話線，“哦……”
路源不冷不熱的態度讓李雪有些尷尬，她沒發作，一旁的蕭易卻掛不住臉了，他陰陽怪氣的說，“小雪，我們下去喫飯吧，別跟這浪費時間了。”
李雪敲了兩下路源的桌子，“我下午還有工作，晚上見。”
一到午休點，辦公室裏所有人的走了，路源又是最後一個。
正好宋延慶進來，看到他一怔，“怎麼又是你自己。”
“我動作慢啊。”
“……跟SIL那邊約好了嗎？”
“晚上七點，盛世隆酒店。”
宋延慶看了他一眼，“做這行的要圓滑，最基本的就是和辦公室裏的同事搞好關係。”
路源乖巧的答應，“我知道了。”
“走吧，一起喫個午飯。”
“啊？”
“怎麼，不樂意？”
領導都把大腿伸過來了，不抱是傻子，路源當即點頭，“樂意樂意！”
然而宋延慶根本就不是叫他抱大腿，而是突擊培訓，打算在喫飯的時候教他一些酒局上的規矩，他訓人的時候雖然挺狠的，但做事考慮的很周全，領着路源去了一家物美價廉的餐廳，點的都是很便宜的東西，給了路源一個獻殷勤結賬的機會，還有他說的話仔細一琢磨，都非常的有道理。
有點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的意思。
不過……
“經理，這麼重要的生意，你爲什麼要讓我跟着啊……不怕我出差錯嗎？”
宋延慶喝了口水，笑道，“你想知道？”
“嗯！”
“因爲你長的具有欺騙性，跟個高中生一樣，但凡多點心眼，用點心思，就能嚐盡甜頭。”
……
公司五點鐘下班，離七點還有段時間，路源定的飯店離家很近，他打算先回去躺會。
一出公司大門正好遇到了邊杭碩，他離的挺遠就揮起手來，笑的見牙不見眼，“小源！”
路源小跑過去，微微仰頭看他，“碩哥，你還沒下班？”
“今天同事家裏出了點事，我幫他值班，你今天中午怎麼沒來找我喫飯？”
“我們部門經理和我一塊喫的。”
“那這是好事啊，其實我還挺擔心你的，人家上班族都和同事一塊喫，你天天來找我也不像話。”邊杭碩對路源和對自己親弟弟也沒什麼區別，真心爲他考慮，“也不知道你和家裏鬧什麼彆扭，還是早點回去吧，在這上班多累。”
路源搖頭，“不爭饅頭爭口氣。”
“小傢伙，還挺有志氣的，不過有志氣歸有志氣，你也得想想你爺爺，他歲數大了，怎麼也得多回去陪陪他。”
邊杭碩這句話差點把路源給說哭了，他吸了吸鼻子，剛纔還揚着的頭跟霜打茄子似的耷拉了下去，“我也想……可是……”
“可是什麼啊？”
路源沒和他說自己和男人在一起的事，他雖然覺得自己沒做錯什麼，但邊杭碩到底是這個圈子裏的人，爲了爺爺的臉面考慮，他也不能說，“沒什麼，碩哥，我得回去了。”
“你住哪啊，我送你吧，反正我也是瞎溜達。”
能不擠公交車自然是好的，路源一掃低落的心情，重新笑了起來，“謝謝碩哥！”
邊杭碩的車是一輛黑色夏利，看着怪破舊的，可車牌號卻是漂漂亮亮的三個八。
路源生平第一次覺得夏利也是好車，他僅用了十五分鐘就到家樓下了。
邊杭碩跟着他下車，抬頭看看面前的老樓，“你自己租的房子啊？”
“嗯……算是吧。”
邊杭碩嘖了一聲，“起初你和我說被掃地出門我還不信呢，從小你爸媽把你當個寶一樣，沒想到真忍心讓你住這種地方。”
路源不是很滿意他這句話，卻也知道邊杭碩沒有惡意，“這挺好的。”
“了不起，你現在是真的長大了。”邊杭碩親暱的揉了揉他的頭髮，“行了，你回去吧，自己在外面注意安全。”
凡是在大院裏出生的小孩，當哥哥的有哥哥樣，當姐姐的有姐姐樣，要是兩家沒啥仇，在外都好的跟一家人似的，路源朝他擺擺手，“你開車也小心點。”
看着邊杭碩把車開走，路源轉身打算上樓，腳步又忽然頓住。
黎琮站在他的正前方，手裏拎着一個袋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不是六點半才下班嗎？
路源朝他走過去，“你怎麼回來的這麼早？欸？買什麼了？”
袋子裏的菜吸引了路源的注意，黎琮便順勢把袋子遞到了他的手裏。
路源正要翻看，卻被他一把抱住，嚇了一跳，“幹，幹嘛啊？”
黎琮將他抱的很緊，就像是抱着自己的全世界，“想你了。”
“咦，肉麻。”
黎琮沒有再說話，就那麼抱着他，良久才放開，“今天去上班剛知道實習期提前下班，上樓，給你做飯。”
他沒告訴路源，自己又失業了。
不過這次倒是和路家沒有關係，他幹不了這份工作，三十二歲的腫瘤科醫生，到底是沒辦法放下身段在酒店打工。
……
“我待會要去跟宋經理應酬。”喫飯的時候，路源跟他傾訴自己的煩惱，“你說巧不巧，跟我們談合作的公司就是沈慕林的公司，他們那個研發部的經理是沈慕林大學時候的室友，我們還在一塊喫過飯，你說這要見面多尷尬。”
黎琮往他碗裏夾菜，問道，“爲什麼尷尬。”
路源被他問住了。
其實他就是怕，在那種場合被問爲什麼在這上班，說自力更生吧，顯得有點裝逼，說被掃地出門吧，還有點傻逼。
可他沒法和黎琮說，覺得不太好。
事實上這段日子以來，他和黎琮說話總是有很多顧慮，他怕黎琮會愧疚……
“嗯……我以前和他有點小矛盾。”路源說完，舀了兩口飯進嘴裏，把嘴巴塞得滿滿的，連話都沒法說了。
“你慢點喫，着什麼急。”
路源兩腮鼓鼓的衝他笑，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就那麼盯着他。
黎琮抿脣，也笑了出來。
困難只是一時，總會好起來的。
一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