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沈慕林雖然沒有明說，但僅僅那一句話，就足以路源感受到他毫不遮掩所表達的心意。
而在那之後，沈慕林的行爲也貫徹了毫不遮掩四個字。
路源頭天晚上還堅定不移的認爲沈慕林就算對他抱有感情，也不會說出口，十二個小時不到就打了自己的臉。
他是真的好奇沈慕林腦子裏究竟在想什麼，故而時常走神，工作上難免有所疏忽。
不過，沈慕林也不會因爲他沒有第一時間倒水發脾氣就是了。
“路源，下班之前把這份文件整理出來，確認無誤後拿進去給沈總簽字。”
“好~”
路源剛弄了一點，擱在旁邊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打開微信，是好久沒有聯繫他的李雪。
李雪：什麼情況！周溪禾居然來我們公司了！還是董事長！她不是做設計的嗎！
路源立馬把文件拋到了腦後，興致勃勃的回覆她：你見到了？
李雪：可不是，下午的時候召集所有部門的大小領導開大會，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我憋了三個小時都沒敢動手機，會議才結束！
路源：你覺得她怎麼樣？
李雪：嗯……挺好的
路源：我放棄她了，你實話實說
李雪：啊！！！真的啊！！爲什麼啊！！
路源：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李雪：周溪禾不怎麼了解公司的內部情況，管理層對她今天的幾個決策意見都挺大的，尤其是宋延慶，全程皮笑肉不笑，周溪禾也太狠了，一來就架空了他一半的權利
這倒是周溪禾的作風。
只是宋延慶就有點倒黴了，當初同意和沈慕林裏應外合，不外乎是沈慕林答應讓他做公司的一把手。
要知道，背叛領導的下屬，除非自己做頂頭boss，否則是不可能受到重用的，周溪禾知道內情，自然也知道宋延慶會有怨氣，必定會將他所能帶來的威脅減少到最低。
可宋延慶也不是善茬，再加上在公司多年的人脈，是不會輕易舉白旗的。
這兩個人怕是要纏鬥一番。
路源不清楚沈慕林是不是故意這樣做的，因爲他不知道，倘若造成這種局面，能給沈慕林帶來什麼利益。
沈慕林這個人，是個徹徹底底的狡詐商人，你若是能有助於他，他能掏心掏肺的幫你，一旦實現了自己的目的，不是一腳踢開，就是壓榨最後的價值。
路源想，沈慕林要是搞來搞去，又把鑫海家電搞回自己的手裏，那就太牛逼了。
一分鐘不到的功夫，李雪滴滴滴滴的發來了好幾條微信：說！！！！
隔着網線路源都能感受到她那急迫的好奇心。
行吧，就看在她太可憐的份上。
路源：我突然發現，我彎了
李雪：啊啊啊啊啊啊啊！！！！！
路源覺得，人與人之間還是要保持距離和基本的神祕感。
所以他決定，今天的談話就到此爲止。
路源將手機關機後，專注的整理起了文件。
天天就這麼點事，做習慣了也很簡單，路源不到十分鐘就搞定了。
他拿着文件走進辦公室，擱在了沈慕林的辦公桌上。
順口問一句，“你今天加班嗎？”
“嗯，手頭上還有點工作，你要等我一會嗎？”
路源在心裏頭呸一聲，“我不會再相信你的一會了，明天週六，我今天晚上回家住。”
聽到他說回家，沈慕林猛地抬起頭，“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真假。
路源盯着他，“你確定你是突然想起來的。”
沈慕林笑着垂下眼睫，好一會才平穩了情緒看向路源，“我就是想這麼和你說，不行嗎？”
“那你說吧，你突然想起什麼來了。”
“你林姨回來了，明天下午三點到A東機場，我那個點有個約，不能去接，得麻煩你一趟。”
路源記得，林久琴出國的時候就是他去送的，還真是有始有終，“就這事你還用突然想起來。”
“我……”沈慕林一時無言相對，只好略微尷尬的轉移話題，“她還帶個了朋友回來，也得麻煩你幫忙找地方招待一下，等晚上我給你報銷。”
林久琴帶朋友回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啊。
不過……想想也是，從林久琴出國那一刻，她的蝴蝶就已經振翅高飛了。
“好，我知道了，喫個十萬塊的。”
“行，能喫多少喫多少。”
從沈慕林的辦公室裏出來，路源感覺自己腳底下輕飄飄的。
現在他和沈慕林之間的狀態，好像回到了上輩子，可又有一些本質上的不同。
沒有任何爭議的，他更喜歡現在。
當然，有一點是不變的。
他仍是全公司唯一一個準時準點下班走人的員工。
然而，路源有點算不明白，他五點下班，李雪五點下班，爲什麼他剛出公司大門就能看到李雪呢？
這姐們居然八卦到寧可早退也要來堵他。
“路源！你個王八蛋！”
即便路源拔腿就跑，還是輸給了腳底生風的李雪。
被她一把揪住。
“哎哎哎，你別扯我衣服！”
“你說彎了是真的假的！”
李雪的眼睛，猶如惡狼般冒着興奮的綠光。
路源都有種自己是隻小白兔的錯覺，“真的假的都讓你說了，我還說什麼啊。”
李雪簡直快要飛起來了，“你說你彎了？怎麼彎的？因爲誰彎的？你不要告訴我是沈慕林啊！”
路源怔了一下，“你，提他做什麼……”
“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文字和聲音還真是不一樣。
單看她發的微信，路源不覺得有什麼，可她這一喊起來，穿透力簡直突破天際，“你有病啊，我說什麼了，你就啊啊啊啊。”
李雪臉上的笑容只能用慈愛來形容了。
路源記得，有個網絡熱詞，好像叫姨母笑，應該就是這樣了。
她就這樣一邊姨母笑一邊說，“我看你那表情就知道肯定和沈慕林有關，這是女人的直覺，哈哈哈哈哈，真的，你就承認了吧！”
“我承認個屁！”路源晃了兩下自己的胳膊，“你能不能先鬆開我。”
“不好意思，激動了激動了，那個，你餓不餓，我請你喫飯吧，你就把我當知心大姐，情感疏導，垃圾桶也行，你給我講講唄？”
路源看着她，忽然明白過勁兒來，面前的這位小姐妹，應該就是傳說中的腐女。
如此一來，她的興奮就可以解釋了。
“我承認，我是彎的，可是我和沈慕林真沒什麼。”
“你確定？那沈慕林要是結婚生子，一心只放在妻兒上，你什麼心情？”
“……林哥！”
李雪轉頭去看的功夫，路源迅速的上了車，“改天聊啊，我着急回家喫飯！”
李雪氣的直蹦，“路源！”
路源一腳油門踩下去，將她遠遠的甩在了身後。
切……
還結婚生子……
車速漸漸的慢了下來。
高峯期處處堵車，尤其是這個點趕上三中放學，路源的車堵在三中門口足足五分鐘，愣是往前挪了不到十米。
堵車實在煎熬，路源不由氣急敗壞的錘了一下方向盤，“靠！煩死了！”
手機鈴聲響起。
路源掃了一眼上面的來電顯示，皺着眉頭接了起來，“喂。”
“喫炸藥了？火氣這麼衝。”
“我堵在三中了！”
沈慕林在那邊笑，“都說讓你等我一會在走，你不聽我的啊。”
“你打電話來就是爲了說這個？”
“哦，不是，我晚上也回去住，順便收拾一下，你讓宋姨給我帶飯。”
“那你給她打不就得了！”
“誰惹你了？”
“沒誰。”
“……我直接告訴宋姨吧。”
說完，沈慕林掛斷了電話。
路源盯着手機好了好半天，連後面的車擠到了他前頭都沒有注意到。
這，這就掛了？
路源心裏的火剛要往起竄，沈慕林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路源等了幾秒，才接起來，“又幹嘛。”
“開車的時候別生氣，彆着急，注意安全。”
路源抬起頭，在後視鏡裏看到了自己忍不住上揚的嘴角，“啊，知道了。”
“嗯。”
又掛了。
路源忽然憂慮起來。
沈慕林不是生氣了吧？
一定是了，沈慕林脾氣一直都不好來着，他以前都不敢輕易惹他……
主要是，這段時間，沈慕林對他有點太好了。
他都膨脹了。
好不容易把車開到家門口，路源發現自己平時停車的位置被佔了。
這車看着還有點眼熟。
哎？這不是邊杭碩的車嗎？
路源把車停到了沈慕林家門口，小跑回自己家，一進院就聽到了爺爺爽朗的笑聲，那叫一箇中氣十足。
隔着窗戶就看到邊杭碩穿着一身藏藍色的警服，坐在他家客廳的沙發上，笑的像只大金毛一樣和老爺子說着話。
路源有些日子沒見他了，匆匆跑了進去，“碩哥！”
邊杭碩看到他，笑的更開心了，“大老闆下班啦。”
他這聲小老闆就跟家中長輩看到放學的小孩喊大學生一樣，勉強稱得上是祝福吧。
路源也沒糾結於這個稱呼，笑眯眯的問，“碩哥來串門啊。”
“你不歡迎呀？”
“你看我這樣，像是不歡迎嗎，路生呢？”
邊杭碩和路生關係最要好，他來家裏，路生也肯定在家。
路老首長道，“叫哥。”
一般家裏有外人，路源都得夾起尾巴做人，他規矩的坐到老爺子身旁，“我哥呢？”
“樓上換衣服呢，正好你回來了，去買袋鹽去。”
“阿姨不在嗎？“
“她今天家裏有事。”
路源委屈巴巴的嘟起嘴，“我回來的可真不是時候……要不該我哥去買對不？”
“少跟這撒嬌，趕緊去。”
這種跑腿的活，只要他在就沒法推脫，路源認命的站起身，往外走去。
還沒到門口，就聽老爺子在背後吐槽他，“挺大個人了，一到我面前就撒嬌。”
邊杭碩笑着道，“多可愛啊。”
……
大院裏小賣部挺多，都是這些退休的老幹部閒着沒事開着玩的，有時候出去遛彎，店裏也沒人看着，就在那櫃檯上放個收錢的小盒子，自己拿東西，自覺給錢。
路源在小賣部裏翻了半天才找到鹽，又拿了一袋QQ糖，要給錢的時候，手往兜裏一摸，可是比臉都乾淨。
啊，錢包忘在車裏了。
這會回去取再折騰回來實在麻煩。
路源翻翻找找，從櫃裏拿出一支筆和一張紙，趴在那裏一筆一劃的寫上：孫奶奶，我忘記拿錢了，欠你一包XX牌的鹽，一袋QQ糖。
落款，路生。
寫完，紙往錢盒裏一扔。
孫奶奶此人，和沈慕林恰恰相反，是個剛正不阿的商人，平日裏可大方了，可在自己的小賣部上，分文都不能差，就這欠條，三天不給一定找家去。
路源小時候沒找讓路生被追着要賬。
他幻想着路生滿臉尷尬的模樣，一邊喫糖一邊美滋滋的往家走。
欸？好像忘記了什麼事？
路源正想着，身後傳來一陣汽車鳴笛聲。
也是太熟了點，路源單憑按喇叭的節奏都知道是沈慕林。
路源沒回頭，那輛車就越過他，徑直朝前開走了。
“……”
對，沈慕林生氣了。
路源回到家時，客廳裏坐滿了人。
路老首長坐在正中央，路行軍位於他右側，邊杭碩在左側，而沈慕林與路生坐在另一邊的小沙發上。
五個男人聊得熱火朝天。
廚房裏的宋招娣也忙的腳不沾地。
今天家裏喫飯的嘴多，偏偏阿姨還請了假，她明顯有點慌，“小源，把鹽給媽倒調料罐裏。”
“來了！”
路源走進廚房裏一看，全是大魚大肉的硬食材，再來點餃子基本上就是過年的標配了，“今天什麼日子啊？弄這麼多菜？”
宋招娣調小了火，也壓低了聲音，“杭碩生日，也沒人給他過，你哥就把他帶咱家來了。”
“碩哥生日？那，那我這，我也不知道啊，也沒準備禮物。”邊杭碩待他就跟親弟弟一樣，他生日，路源覺得自己怎麼着也要意思一下，“我送點什麼好啊？”
“我提前也不知道，你哥下午纔打電話來說這事，忙活死我了，我沒功夫給你出招，你先出去。”
路源被焦頭爛額的宋招娣轟出了廚房。
得，他媽媽對他的憐愛已經不見了。
左右那五個人的話題他也摻和不進去，路源藉着換衣服，一溜煙的上了二樓，回了自己的房間，開始翻箱倒櫃的找自己以前沒拆封的禮物，姑姑送了他好多的。
而他一上樓，樓下的話題就移到了他身上。
老爺子看着沈慕林，輕聲細語的問，“小源到你那上班，沒給你惹禍吧？”
“沒有，他現在做事很妥帖，一點沒有小時候的毛躁。”
“那就好，你不能太慣着他，是時候讓他歷練歷練。”
“他有自己的主意。”
沈慕林的回答顯然很和老爺子心意，笑意登時濃了幾分，“他小時候就愛粘着你，我還以爲他這兩年出息了，沒想到又一頭扎你那去了。”
沈慕林也笑了，卻沒有應聲。
路源找了半天，終於在抽屜裏翻出一個能拿得出手且邊杭碩能用得上的生日禮物。
剃鬚刀。
這是姑父給他買的，從R市拿回來就壓在了箱底，包裝都還沒拆開，用來送禮最好不過了。
左右包裝看着也高端大氣上檔次，路源就直接這麼拿着下樓了。
“碩哥，生日快樂！”
看到禮物，邊杭碩一怔，隨即露出一個極爲開心的笑臉，連忙不迭的從路源手中接過了盒子，“謝謝，謝謝……”
他連氣說了五六聲謝謝，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令路生面露嫌棄，“你至於嗎。”
邊杭碩洋洋得意的把盒子在他面前晃了幾下，“你是嫉妒吧，你過生日收到過嗎？”
路生看着路源，哼了一聲，也不知是因爲知道路源借花獻佛，還是真的因爲自己過生日沒收到過。
他們兄弟倆相愛相殺這麼多年，路源也不鳥他，就是邊杭碩這個態度，讓他有點小心虛，便坐到他旁邊的沙發扶手上，眼睛彎彎的笑出兩酒窩，“謝什麼呀，應該做的嘛。”
邊杭碩抬頭看着他，也是嘿嘿一笑，“你怎麼這麼可愛啊，跟我回家好了。”
上次路源搬家，他們在一塊喝酒，邊杭碩就這麼說過，想把他領回家當自己的弟弟。
天大地大壽星最大，路源答應的爽快，“行啊。”
一扭頭，對上沈慕林的眼睛。
黑漆漆的，活像是要喫人。
還生氣呢……
沈慕林的死亡目光也僅僅是衝着他一個人來的，對別人依然是那般溫和有禮，挑不出半點毛病，不過邊杭碩這頓生日宴，並沒有預想中的那般賓主盡歡，在客廳裏幾乎不開口的路行軍到了餐桌上，就嘴不停的跟邊杭碩聊起了緝毒的事，還給他傳授了許多小經驗，聊得盡興難免多喝幾杯，酒後興致更高，便提起了過往那些事。
他的英雄事蹟，旁邊定然是有沈父的影子。
從沈慕林懂事起，路行軍就很避諱說起這些，今天着實失了分寸，就連老爺子都隱隱有了怒氣。
而沈慕林，就像路源所說，溫和有禮，挑不出半點毛病。
飯後，沈慕林藉故明日林久琴歸家，需要簡單清理一下，先行離開。
他前腳一走，後腳老爺子就把路源叫到了跟前，“你跟去瞧瞧，我看慕林今天晚上心情不好。”
父債子償嘛，老子戳了人心窩子，他做兒子的當然得去安慰安慰。
再有就是，今天他自己也有點債沒償呢。